林晓燕是被一阵刺骨的冷意惊醒的，不是那种模糊的梦魇，而是实实在在扎进皮肤里的凉——像极了前世她被张建军和王丽娟推出张家大门时，腊月里刮在脸上的北风。
她猛地睁开眼，入目却不是张家那间漏风的西厢房，而是自家土坯墙上糊着的旧报纸。
报纸边角卷着黄，正中间用红绳拴着本撕了页的日历，最上面的黑体字清晰得让她心脏狂跳：1985年10月23日。
1985年？
她挣扎着想坐起来，胳膊却软得像没了骨头，喉咙干得发疼。
身下是铺了两层粗布褥子的土炕，鼻尖萦绕着柴火气混着皂角的味道——那是娘赵秀兰洗衣裳时总用的皂角，带着股子清苦的香。
“燕儿醒了？”
炕沿边传来熟悉的声音，赵秀兰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凑过来，碗里的米汤冒着白汽，“快喝点暖暖，昨天淋了点雨就烧得胡话连篇，可把娘吓坏了。”
温热的米汤滑过喉咙，暖意顺着食道往下淌，林晓燕混沌的脑子终于清明了些。
她抬眼看向赵秀兰，娘的头发还没后来那么多白丝，眼角虽有细纹，却透着股子精气神，不像前世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，不到五十就佝偻了背。
这不是梦。
她真的回来了，回到了18岁，回到了所有悲剧开始之前。
前世的10月，她也是淋了场雨发烧，病刚好就被李翠花叫去张家帮忙秋收；11月，娘把攒了三年的八十块陪嫁钱借给张家买化肥，说是“先帮衬着，婚后都是一家人”；12月，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红棉袄嫁过去，从此成了张家免费的保姆——喂猪、做饭、下地，李翠花天天挑刺，张建军永远揣着“老实人”的幌子装看不见，最后连王丽娟都登堂入室，骗光她的嫁妆，把她赶出门冻饿而死。
想到这些，林晓燕的手忍不住攥紧了粗布褥子，指甲掐进掌心都没察觉。
“娘，”她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，“张婶子……是不是来过了？”
赵秀兰愣了下，随即点头：“今早刚走，说你和建军婚期就剩一个月了，张家秋收忙不过来，让你这两天过去搭把手，还说……”她顿了顿，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，“还说想借你那陪嫁钱周转，等卖了粮食就还。”
来了。
林晓燕的心沉了沉，却没像前世那样慌得只会点头。
她深吸了口气，看着赵秀兰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娘，我不去张家干活，钱也不能借。”
赵秀兰愣住了，手里的碗都晃了晃：“燕儿，你说啥？
这婚都订了，不去帮忙多不好看啊？
再说建军娘都开口了，不借钱……是不是太驳面子了？”
“娘，没结婚就不算张家的人，凭啥要去做免费活？”
林晓燕急得有点结巴，却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，“还有那钱，是您攒给我应急的，张家要是真急用钱，咋不找别人借？
万一……万一不还了咋办？”
这话要是放在以前，她是万万不敢说的——她从小就被教着“听话、懂事”，可前世的苦日子教会她，懂事换不来心疼，只会让人得寸进尺。
赵秀兰被问得哑口无言，张了张嘴想说“建军不是那样的人”，可看着女儿眼里从未有过的坚定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她知道女儿老实，可这次发烧醒后，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就在这时，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嗓门，隔着篱笆都能听得清清楚楚：“赵秀兰！
在家没？
我家晓燕病好了没？
说好去帮忙的，咋还没动静啊！”
是李翠花！
林晓燕的身子一僵，下意识就想往被子里缩——前世李翠花一撒泼，她就怕得躲。
可转念想到前世的结局，她又硬生生定住了，掀开被子就想下床。
“燕儿，你病还没好，娘去说就行。”
赵秀兰连忙按住她。
“娘，我自己去。”
林晓燕咬着唇，扶着炕沿慢慢站稳。
她得自己面对，这是她重生后第一道坎，必须跨过去。
刚走到堂屋，李翠花就掀着篱笆门闯了进来。
她穿着件打补丁的黑布褂，三角眼一瞪，扫到林晓燕就阴阳怪气地说：“哟，这不是晓燕吗？
病好了？
我还以为得再躺个十天半月，耽误了我家秋收呢！”
林晓燕攥紧了衣角，手心全是汗，声音却没抖：“张婶子，我不去帮忙。
没结婚就去婆家干活，传出去不好听。”
李翠花愣了下，像是没料到一向顺从的林晓燕会反驳，随即就炸了：“啥不好听？
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你是要嫁进张家的？
帮把手怎么了？
你是不是不想嫁了？
我告诉你林晓燕，彩礼都收了，想悔婚可没门！”
“我没说悔婚，就是不去干活。”
林晓燕往后退了半步，却没松口。
“你这丫头咋这么犟！”
李翠花上前一步，伸手就要拉林晓燕，“今天你去也得去，不去也得去！
我家建军等着人帮忙呢！”
就在这时，院门外突然传来几个邻居的议论声——李翠花嗓门大，早就把人引来了。
林晓燕心里一动，突然想起昨天病中迷迷糊糊时，看到王丽娟偷偷往张建军兜里塞了块绣着桃花的手帕，当时她还以为是看错了，现在想来，那时候两人就勾搭上了！
她深吸一口气，突然提高了声音：“张婶子，不是我不去，是建军哥身边有人帮忙了！
昨天我还看见……看见王丽娟姐给建军哥塞手帕，他俩一起在田埂上说话呢，哪用得着我去？”
这话一出，院门外的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。
李翠花的脸“唰”地就白了，她知道王丽娟总往儿子身边凑，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看见了！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啥！”
李翠花急得跳脚，“那是丽娟跟建军说正事！
你这丫头病糊涂了吧！”
林晓燕没再说话，只是看着李翠花，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她知道，这话一出口，就算李翠花不承认，街坊邻居也会记在心里——王丽娟是她的“好闺蜜”，张建军是她的未婚夫，这两人凑在一起，怎么说都不好听。
李翠花被她看得发慌，又听见门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，脸上挂不住，指着林晓燕想说什么，却半天没憋出一句话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，有人喊了句：“建军来了！
还有丽娟也来了！”
林晓燕的心猛地一紧——张建军和王丽娟居然一起来了！
他们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，还是本来就约好的？
她抬起头，看向院门口，只见张建军推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，王丽娟挎着个布包跟在旁边，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过来，看到院里的阵仗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。
李翠花看到儿子，像是找到了救星，指着林晓燕就喊：“建军！
你快说说，昨天你跟丽娟是不是在说正事？
这丫头病糊涂了，净说瞎话！”
张建军愣了愣，眼神闪烁了一下，看向林晓燕，想说什么，却被王丽娟拉了拉胳膊。
王丽娟抢先开口，眼眶红红的：“晓燕，你咋能这么说我和建军哥呢？
昨天我就是问建军哥秋收的技巧，给块手帕是怕他擦汗，你咋能想歪呢？
你是不是不想去帮忙，故意找借口啊？”
王丽娟说着，眼泪就掉了下来，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，看着就让人心疼。
张建军立刻点头：“对，晓燕，你别误会，我和丽娟就是说正事。
你要是不想去帮忙，就首说，别冤枉人。”
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，林晓燕的心彻底冷了——前世她就是被这两人的“老实”和“委屈”骗了，现在看来，他们的演技还是这么好。
可她己经不是前世那个只会委屈自己的林晓燕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刚想开口反驳，却突然看到院门外站着个高大的身影——是住在村尾的陆霆！
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外套，手里拿着个工具箱，不知道站在那多久了，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。
陆霆的眼神很沉，落在张建军和王丽娟身上，没什么表情，却让人莫名地有点发怵。
林晓燕心里一动，他怎么会来这里？
是路过，还是……就在这时，陆霆突然迈开脚步，朝着院里走了过来。
李翠花看到他，脸色更难看了——村里都传陆霆性格孤僻，不好惹，他怎么会来掺和这事？
陆霆没看李翠花，也没看张建军和王丽娟，径首走到林晓燕身边，停下脚步，低沉的声音响起：“你病刚好，站在风里容易着凉。”
这话一出，所有人都愣住了——陆霆和林晓燕平时没什么交集，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起林晓燕？
林晓燕也懵了，抬头看着陆霆高大的背影，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安全感。
她还没反应过来，就看到陆霆转过头，看向张建军，眼神冷了几分：“既然有人帮你，就别再让晓燕为难。”
张建军被他看得一缩脖子，想说什么，却没敢开口。
李翠花也不敢撒泼了，只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王丽娟咬着唇，看着陆霆护着林晓燕的样子，眼里闪过一丝嫉妒，却也没敢再多说。
院门外的邻居们议论得更热闹了，都在说张建军不懂事，李翠花逼人太甚，还有人说陆霆这是在帮林晓燕。
林晓燕看着眼前的场景，心里又惊又喜——她没想到陆霆会突然帮忙，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。
可她也知道，这只是开始，李翠花和王丽娟不会就这么算了，张建军的态度也没明确，接下来，她该怎么彻底解决这门婚事，保住娘的陪嫁钱呢？
陆霆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，侧过头，看了她一眼，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，却像是在说“别怕”。
林晓燕的心莫名一安，可随即又提起了心——接下来，面对张建军和王丽娟的辩解，还有李翠花可能的撒泼，她该怎么做才能彻底占住理，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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