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灰色夜幕像浸透墨汁的棉絮，沉甸甸压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，将窗外的城市灯火滤成一片朦胧的橘色光晕。
凌晨三点的办公室里，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偶尔泄出 “嘶嘶” 气流，像困在铁皮管道里的虫豸，低低地哼着疲惫的调子。
林舟弓着背陷在转椅里，颈椎传来针扎似的酸痛，连转动脖颈都带着滞涩的摩擦感 —— 他己经保持这个姿势西个小时了。
右手食指机械地敲击回车键，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，键盘缝隙里积着的灰黑色污垢，嵌在指甲缝里像洗不掉的疲惫印记。
桌面上摊着半盒凉透的宫保鸡丁，油汪汪的酱汁凝固在餐盒边缘，散发出酱油与隔夜米饭混合的酸腐味，刺得鼻腔发紧。
旁边的马克杯里，速溶咖啡早己凉成冰碴，褐色残渣粘在杯壁，像干涸的血痕，映着屏幕上刺眼的红光。
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度调至最低，却仍把 “项目 deadline：48 小时” 的红色加粗字体刻进眼底 —— 那红色像烧红的铁钎，扎得瞳孔发疼，连太阳穴都跟着 “突突” 跳，仿佛有根细针在颅骨里反复搅动。
“再撑会儿，改完这组数据图表，就去茶水间泡杯热的。”
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喃喃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朽木。
抬手揉眼时，指腹蹭到眼角的分泌物，黏腻的触感让他一阵反胃，胃里的隔夜饭在翻涌。
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，屏幕映出部门主管的消息：“林舟，客户临时加三个需求，明早九点要修改版，辛苦。”
没有表情，没有慰问，只有冷冰冰的指令像冰雹砸下来。
林舟盯着那条消息，胸口突然发闷，像被塞进浸满水的棉絮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。
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，想打字反驳，想摔掉手机，想转身冲出这个逼仄的格子间 —— 可房租催缴单、父母的医药费清单突然在脑海里浮现，那些数字像锁链，死死捆住他的手腕，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手，任由屏幕暗下去。
重新聚焦屏幕时，眼前突然天旋地转。
不是普通的眼花，是整个人坠入失重深渊的眩晕，脚下的地板仿佛裂开巨口，黑暗正从裂缝里疯狂涌上来。
太阳穴的跳动骤然加剧，“咚咚、咚咚” 像擂鼓般撞着颅骨，耳边先是细微的 “滋滋” 声，很快变成尖锐的蜂鸣，刺得耳膜生疼 —— 那声音不像电脑电流声，倒像无数只蝉被塞进铁皮罐，在耳边炸开，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，穿透耳膜往脑子里钻。
他想伸手扶桌沿稳住身体，手臂却像灌了铅般沉重，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视线里的文字扭曲成怪异的线条，紧接着，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色雪花纹 —— 不是信号干扰，那些雪花像活物，从屏幕边缘疯狂向内吞噬，闪烁的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。
电流声炸成 “噼啪” 响，仿佛高压电在耳边肆虐，他最后瞥见自己的右手：指甲缝里的污垢还在，手腕上去年被咖啡烫伤的疤痕还在，可皮肤却骤然变得苍白，连血管的青色都淡得几乎看不见。
下一秒，他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，额头重重撞在键盘上，“咚” 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，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林舟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惊醒。
最先钻入鼻腔的是一股浓烈的混合气息 —— 不是办公室的咖啡味与外卖味，而是老檀香的沉厚、苦艾的涩冽，还有陈年灰尘的霉味，三者交织在一起，厚重得让人窒息。
那檀香不是市面上的廉价线香，是百年古寺佛龛里才有的木质香气，吸入肺里带着微凉的质感，却烧得喉咙发紧；苦艾混着当归、陈皮的味道，苦涩中透着一丝回甘，却仍刺激得他不停咳嗽，眼泪都呛了出来。
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，才发现身下不是柔软的办公椅坐垫，而是冰凉坚硬的楠木榻 —— 木纹沟壑里积着薄尘，粗糙的木质蹭过后颈，凉意顺着脊椎往下钻，比写字楼空调的冷风更刺骨。
抬手时，袖口的重量让他一愣：不是平时穿的棉质衬衫，而是宽大的粗麻布僧袍，米白色布料上沾着几缕棉絮，袖口磨得起了毛边，垂在身侧时，布料蹭过手臂皮肤，带着细微的痒意。
“这是哪儿？”
林舟的脑子昏沉得像灌了铅，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。
他躺在一间狭小的殿宇里，头顶是斑驳的木质房梁，梁上挂着三盏落满灰尘的绢灯，绢面泛黄发脆，边角有虫蛀的破洞，风一吹就 “吱呀” 晃动。
殿内点着两盏长明灯，烛火昏黄，火苗在气流中摇曳，将墙壁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，那些影子扭曲着、重叠着，像蛰伏在暗处的鬼魅。
视线移到殿宇中央，三尊丈许高的青铜佛像赫然矗立 —— 药师佛持琉璃瓶，释迦牟尼佛结跏趺坐，阿弥陀佛捧莲台，通体曾涂金漆，却因年代久远而暗哑，多处金漆剥落，露出青绿色的铜锈，像敷在佛像身上的青苔。
佛像面容庄严肃穆，眼帘微垂，仿佛俯瞰众生，可林舟盯着佛像的眼睛，却莫名心慌 —— 那眼珠是黑石镶嵌的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，竟像在偷偷注视着他。
他扶着楠木榻慢慢坐起，僧袍下摆滑落，露出脚踝上的粗布袜 —— 袜口松垮，脚趾能摸到布料下的凉意。
低头看手时，发现掌心没有了键盘磨出的茧子，反而多了几道细小的划伤，像是被木刺扎过，伤口己经结痂，泛着淡红色。
“我不是在办公室加班吗？
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，他想起那刺目的雪花屏、炸响的电流声、额头撞键盘的闷痛 —— 难道是加班猝死了？
这里是死后的世界？
还是…… 一场荒诞的梦？
就在这时，一阵细微的 “滴答” 声传入耳中。
不是雨声，是液体滴落在固体上的轻响，规律得像秒针在走动。
林舟屏住呼吸，顺着声音源头望去 —— 竟来自中间的释迦牟尼佛像。
他扶着墙壁慢慢起身，脚步发颤地朝佛像走去。
殿内很静，只有烛火燃烧的 “噼啪” 声和那诡异的 “滴答” 声。
越靠近佛像，檀香与草药味越浓，还多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，像陈年血迹的气息。
走到佛像脚下时，他终于看清了 —— 佛像的眼角，正往外渗血！
不是鲜红的血，是暗红的、像凝固了很久的血，从佛像眼角的彩绘纹路里慢慢渗出，顺着脸颊的酱紫色彩绘往下流。
那彩绘原本是肉色的，被血浸染后变成诡异的暗紫，像活人脸上的淤青。
血珠顺着佛像的下颌线滴落，砸在下方的青铜香炉里 —— 香炉积着厚厚的香灰，血珠落进去发出 “滋啦” 轻响，每一声都腾起一缕淡红烟丝，像被惊扰的魂灵，绕着烛火缓慢盘旋，最终隐入殿顶的黑暗。
林舟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，眼睛死死盯着佛像眼角不断渗出的血，耳边的 “滴答” 声越来越响，像重锤敲在心脏上。
他想尖叫，想转身逃跑，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，发不出一点声音，双腿像被钉在青砖地上，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窗外突然传来 “哒、哒、哒” 的声音 —— 是雨打在窗棂上的声响。
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窗户，那是一扇木质格子窗，窗纸泛黄，上面画着简单的莲花图案，雨丝顺着窗缝飘进来，落在青砖上形成细小的水痕，殿内的凉意更浓了。
可下一秒，他僵住了 —— 窗纸上，突然映出一个影子。
不是他的影子，也不是烛火晃动的影子。
那影子很高，穿着宽大的袍子，头部被斗笠遮住，竹篾纹路在湿窗纸上印出模糊的格子，只能看到一个瘦长的轮廓。
那影子贴在窗纸外面，一动不动地站着，像一块石碑，却透着一股活人的气息，仿佛在偷看殿内的动静。
林舟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盯着那个影子，大气都不敢喘，脑子里乱糟糟的：是寺庙的僧人？
还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？
这诡异的寺庙、流血的佛像、窗外的影子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？
窗外的影子突然动了。
它缓缓抬起手，手指很长，指甲泛着青白色，指节处缠着破旧的麻布，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，缓慢地朝着窗缝伸来 —— 既像要推开窗户，又像在确认殿内是否有人。
林舟握紧拳头，掌心全是冷汗。
他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，看着窗纸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：他是谁？
他要进来做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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