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伏的日头毒得像要扒层皮,村西头的河湾却聚着些半大孩子,聒噪的嬉闹声压过了蝉鸣。
沈青禾是被一阵剧痛呛醒的,冰冷的河水争先恐后地往鼻腔、喉咙里钻,窒息感像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肺。
“救命!
青禾姐落水了!”
脆生生的呼救声刺破水面,是她的小妹沈青月。
沈青禾在现代是农学院的研究生,下田时意外落水穿越,刚在这具十二岁的身体里待了三天,还没彻底摸清处境就遭了这遭。
她本能地扑腾,余光瞥见岸边站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,正是小叔沈文斌家的沈家宝,他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得意,分明是故意推的人。
“家宝!
你作死啊!”
赶过来的沈母李氏一把将沈家宝推开,连鞋都没脱就扎进水里,费劲地将沈青禾拖上岸。
沈青禾裹着李氏递来的粗布褂子,牙齿打颤,不是冷的,是气的。
原主记忆里,这沈家宝仗着爷爷奶奶偏心,从小就欺负原主兄妹,原主懦弱,父母又总劝着“忍忍就好”,才让他越发肆无忌惮。
“娘,是家宝推我的。”
沈青禾哑着嗓子开口,声音虽弱,眼神却透着股韧劲。
李氏正心疼地给她擦脸,闻言手一顿,抬头看向闻讯赶来的公婆。
沈老爷子沈老实蹲在地上抽旱烟,眉头皱成疙瘩,沈老太太却抢先开了口:“小孩子玩闹没轻重,青禾你也是,多大了还跟弟弟置气?
家宝,快给你姐道个歉。”
沈家宝躲在他娘王氏身后,梗着脖子喊:“我没推!
是她自己脚滑!”
王氏是沈文斌的媳妇,也是个势利眼,当即撇撇嘴:“娘说得对,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坏心眼?
青禾这孩子,怕是落水吓糊涂了。”
她男人沈文斌在县城做小官,她向来不把种地的大伯沈老实一家放在眼里。
沈老实闷声抽完一管烟,刚要开口,李氏猛地站起来:“爹,娘,这不是玩闹!
青禾差点没了命!
家宝次次欺负孩子,你们哪回真管过?”
她嫁过来二十年,从没跟公婆红过脸,这次是真寒了心。
沈文斌恰好从县城回来,闻言皱起眉:“大嫂这话说的,家宝还小,再说我这做叔叔的,往后多管教便是。”
他穿着绸缎长衫,说话带着点官威,却没半分真心。
沈青禾看着这一家人的嘴脸,拉了拉李氏的衣角,轻声却清晰地说:“娘,我们分家吧。”
这话一出,全场都静了。
沈老实猛地抬头看她,李氏也愣住了。
分家在村里可是大事,寻常人家不到万不得己绝不会提。
沈老太太第一个跳起来:“沈青禾!
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!
分家?
我看你是落水把脑子泡坏了!”
“奶奶,” 沈青禾迎上她的目光,语气平静,“家宝推我落水,您不罚他;我娘要个说法,您说我们置气。
这样的家,不分留着让我们兄妹继续受气吗?”
她顿了顿,看向沈老实,“爷爷,爹和娘勤勤恳恳种地,供小叔读书,可我们兄妹三个连顿饱饭都难吃上。
分家后,我们自己挣,绝不拖累家里。”
沈老实看着大孙女眼里的坚定,又看看低头抹泪的李氏,再想想这些年大房确实受了委屈,终于重重叹了口气:“分吧。”
沈老太太气得跳脚,却拦不住沈老实拍板。
沈文斌见状,心里暗喜,分家了大房就没法再沾他家的光,嘴上却假惺惺地劝了几句,转头就跟王氏盘算着怎么多分点家产。
当天下午,村长林老爷子带着两个族老来主持分家。
沈老太太哭天抢地,非要把最差的地分给大房,还说家里没存粮。
沈青禾早有准备,原主记忆里,去年秋收的粮食明明留了不少,都被老太太偷偷给了小叔家。
“奶奶,去年秋收后,我亲眼看见您把两袋稻谷扛去了小叔家,还有年前卖棉花的钱,您也没给我爹娘一分。”
沈青禾条理清晰地说着,村里不少人都知道沈家偏疼小儿子,此刻听她这么说,都议论纷纷。
沈老太太被堵得说不出话,沈老实脸上挂不住,最终拍板:给大房分了村东头三亩中等地,一间半旧的土坯房,还有二十斤糙米,一口破锅,几件旧农具。
沈老实看着大儿子沈老实一家收拾东西,眼圈红了:“大郎,是爹对不住你。”
沈老实搓着手,憨厚地笑:“爹,不怪你,是我们自己要分家的。
往后我们好好干,日子能过好。”
李氏拉着儿女,搬进了那间漏风的土坯房。
沈青禾看着空荡荡的屋子,心里却松了口气。
摆脱了极品亲戚,她终于能放开手脚,用自己的本事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了。
弟弟沈青岩才八岁,抱着怀里的破碗,小声问:“姐,我们以后有饭吃吗?”
沈青禾摸了摸他的头,又看了看紧紧挨着自己的小妹沈青月,笑着说:“有,姐保证,以后不仅有饭吃,还能让你们吃上白米饭、红烧肉。”
夜色渐浓,李氏在灶房生火煮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,兄妹三个分着喝了。
沈青禾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,听着窗外的虫鸣,开始盘算起来。
她空间里还留着穿越前带的一些种子和一本农业手册,这是她最大的底气。
明天,就得先把那三亩地翻出来,试试种点高产的蔬菜。
正想着,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。
李氏警惕地问:“谁啊?”
“婶子,是我,林砚礼。”
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。
沈青禾心里一动,原主记忆里,村长的儿子林砚礼比她大三岁,小时候为了救妹妹摔断了腿,落下点残疾,走路有点跛,没能继续读书。
他人很能干,也正首,是村里少有的靠谱后生。
李氏打开门,见林砚礼手里拿着两个粗面馒头,还有一小捆青菜,连忙推辞:“砚礼,这怎么好意思?”
“婶子,青禾刚落水,得补补。”
林砚礼把东西递过去,目光落在门后的沈青禾身上,“青禾,你好些了吗?
以后离河湾远点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点关切。
沈青禾点点头:“谢谢你,砚礼哥,我好多了。”
这是她穿越过来,第一次感受到除了家人之外的善意。
林砚礼没多留,转身走了。
看着他略显蹒跚的背影,沈青禾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份情。
她知道,往后在村里立足,少不了要和这位村长家的儿子打交道。
而她的种田之路,也从这个充满波折却又透着希望的夜晚,正式拉开了序幕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