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峰山的雨，总比山下要早半个时辰。
陈衍坐在三清观后院的石凳上，指尖捏着三枚磨得光滑的铜钱，铜钱边缘泛着淡淡的铜绿，是师父玄机子二十年前亲手交给他的。
雨丝斜斜地打在他的道袍袖口，晕开一小片深色，他却浑然不觉，目光落在身前的卦盘上，眉头微蹙。
卦盘上的天干地支纹路清晰，可他刚排出的“水火既济”卦，却在最后一刻生出变数——本该静止的磁针，突然逆时针转了三圈，最终指向了西方。
“又错了。”
陈衍轻叹一声，将铜钱收回布囊。
他入观十年，跟着玄机子学占卜，从生辰八字到六爻八卦，再到复杂的奇门遁甲，师父从未说过他学得不好，却也从未点头说他可以出师。
每次他占卦，总有那么一丝偏差，要么差半时辰，要么差半里地，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。
“衍儿，把前院的草药翻晒一下。”
玄机子的声音从正殿传来，苍老却有力。
他总是这样，不怎么管陈衍的占卜练习，反而让他做些扫地、晒药、劈柴的杂活。
有次陈衍忍不住问师父，为何不教他更精深的占卜术，玄机子只摸着胡须笑：“占卜之道，在悟不在练，等你把杂活做明白了，卦自然就准了。”
陈衍应了一声，起身走向前院。
三清观不大，前院种着几畦草药，院角有一棵百年老槐树，树干上挂着一个破旧的铜铃，风一吹就叮当作响。
他拿起木耙，刚翻动了几下草药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
那是一部老旧的智能手机，是去年山下村民淘汰下来送给他的，说是让他偶尔能看看新闻，别跟外界脱节。
陈衍平时不怎么用，只在每月初一给山下的亲戚报平安时才开机，屏幕上还沾着些草药的碎末。
他掏出手机，指尖擦了擦屏幕，一条推送弹窗跳了出来，标题格外醒目：“首届世界占卜大赛全球报名启动，汇聚顶尖占卜大师，冠军可获百万美元奖金及神秘传承！”
陈衍愣了一下，手指下意识地点了进去。
页面背景是暗金色的星图，文字里写着，大赛不限占卜类型，东方的八字、六爻、奇门，西方的塔罗、占星、水晶球，甚至南美巫术、非洲骨卜，只要能通过三轮初赛，就能进入总决赛。
总决赛地点未公布，只标注着“一处与天命相连之地”，报名截止日期就在三天后。
“世界占卜大赛？”
陈衍喃喃自语，心里泛起一丝好奇。
他在山上十年，除了师父，从没见过其他占卜师，更别说“全球顶尖”了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耙，又摸了摸布囊里的铜钱，自嘲地笑了笑——连师父都没认可的半吊子，去参加这种大赛，怕是第一轮就要被淘汰。
可就在这时，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，页面上的报名入口自动弹了出来，光标还在“姓名”一栏微微闪烁。
陈衍犹豫了，指尖悬在屏幕上方，脑子里闪过师父说的“占卜之道在悟不在练”。
或许，走出山门看看，能找到自己总差一点的原因？
他鬼使神差地输入“陈衍”，又填了三清观的座机号码，点击提交时，手心竟有些出汗。
提交成功的提示弹出时，雨突然停了。
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，照在老槐树上，铜铃无风自动，叮铃作响，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。
陈衍收起手机，心里像揣了只兔子，总觉得做了件不该做的事。
他抬头看向正殿，玄机子的身影正站在门口，背对着他，手里拿着一串乌黑的念珠，指节捏得发白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。
“师父，我……”陈衍想解释报名的事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他怕师父说他好高骛远，更怕师父说他连山门都没出过，就敢去跟全世界的大师比。
玄机子却没回头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晒完草药，去把后山的泉水挑回来，今晚要炼丹。”
声音里听不出情绪，可陈衍总觉得，师父好像知道了什么。
陈衍应了声，继续翻晒草药。
可他的心思却总在那部手机上，脑子里反复想着那条推送。
他不知道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摩天大楼顶层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看着屏幕上的报名名单，手指在“陈衍”这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，对身边的助手说：“把这个名字标红，重点关注。”
助手疑惑地问：“老板，他只是个不知名的道士，为什么要重点关注？”
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：“你不懂，能在青峰山三清观修行的人，没一个简单的。
通知下去，初赛第一题就用‘寻物’，让他们找一把藏在伦敦的古董钥匙。”
助手躬身应下，退出了房间。
男人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，眼神里满是野心。
而在青峰山三清观，陈衍挑着泉水回到观里时，发现师父正坐在正殿的蒲团上，面前放着一个黄铜罗盘。
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，发出“嗡嗡”的声响，最后猛地指向西方，“咔嗒”一声轻响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，指针竟断成了两截。
“师父，怎么了？”
陈衍放下水桶，快步走过去问道，心里满是不安。
玄机子抬起头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，里面有担忧，有不舍，还有几分陈衍看不懂的决绝。
他沉默了很久，才缓缓开口：“衍儿，你最近……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？”
陈衍心里一紧，刚想提报名的事，却见玄机子摆了摆手，打断了他的话：“算了，你先去休息吧。
记住，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声音，都不要出来，更不要碰正殿里的任何东西。”
陈衍点点头，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。
他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，总觉得师父今天有些奇怪。
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，突然听到正殿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，像是瓷器摔在地上。
他想起师父的话，咬了咬牙，没有起身。
可下一秒，他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，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，发件人未知，内容只有一句话：“世界占卜大赛初赛将于三日后开始，请做好准备，具体题目将在赛前一小时公布。”
陈衍猛地坐起身，心脏狂跳。
他看着那条短信，又想起正殿的碎裂声，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。
他不知道，一场席卷全球的迷局，己经在他按下报名按钮的那一刻，悄然拉开了序幕。
而此刻，正殿里的玄机子正看着地上碎裂的罗盘和断成两截的指针，眼神凝重。
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，用指尖的血在上面画了一道复杂的符咒，符咒上的纹路像是活的一样，在符纸上跳动。
他轻声念道：“天道轮回，因果循环，吾徒陈衍，命犯天煞……这一次，老夫拼了这条老命，也要护你周全。”
符咒燃烧起来，化作一缕青烟，飘向西方，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。
玄机子看着青烟消失的方向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他知道，山雨己经来了，而他的徒弟，即将踏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危险棋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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