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者群的意义

晚上九点半，我追更的一本小说的读者群里，作者发出一条通知。

并且附带半张车票照片，——K104 次列车，出发时间在深夜。

下一秒

读者群界面突地黑了一下

亲爱的读者朋友们，我是本次规则的发布者。请大家务必遵守以下规则，否则，恐怖会降临

一个头像是黑色机器人的人，突然@了全体成员。

规则 1: 请务必在正版渠道阅读本作品的最后一章。否则，恐怖会降临

这个人的名字叫: 发布者。

1

哪来的傻鸟，给爷死

狗作者啥时候设置的管理员?

我偏要去找盗版乱葬岗蹦迪大赛十连冠会怕?给爹整笑了我看能有多恐怖

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。

这是一部很小众的惊悚科幻小说，基本是周更甚至月更。

按作者的说法，这小说给他写抑郁了都，提前预告了今晚完结，然后就出门旅行，很大概率就此封笔……

正因为预告过这部艰难连载 3 年多的小说今晚会完结，所以，今晚群里人员很齐

事实上，本群连作者本人在内，一共才 27 个人……等等

我一眼扫到人数栏: 28

新增的，是那个发布者吗?

嘟嘟嘟——

突然，群聊天窗口里，谈出一个群直播邀请

是那个偏要去找盗版的人，网名叫一只信鸽。

我刚反应过来，提示已经有 20 个人进了群直播。

我一边在手机上打开小说正版最后一章，一边在电脑上顺手点开了群直播。

直播画面不是很流畅，画质一般，但能看清是一间简单的卧室。

一张单人床，一只衣柜，电脑前坐着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。

他掰了一下摄像头，他的脸移动到画面左边，右边则露出他的电脑桌面。

他熟练地打开搜索引擎，找到盗版页面。

狗作者还能有钱出门旅行，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，建议向我学习……

他并没有看内容，而是用一种挑衅又玩笑的姿态，拉动着页面。

群里也在不停刷出聊天消息: 信鸽过分了啊，作者菌就咱二十几号读者，穷得旅行只能坐 K 字头……

那个发布者是谁啊?故弄玄虚，怕不是有大病

哎卧槽，我怎么@不了这个人?

信鸽信鸽你快回头看看卧槽

你别吓他

别把信鸽吓尿了……

看个小说，不至于上纲上线，我也没当回事，权当一笑。

正准备关掉一只信鸽的群直播窗口，专心去把小说最后一章看完，突然，我的眼神猛地一凝

这是职业本能

群直播画面左边，一只信鸽一脸笑容，还在嘲讽着群里发布规则的那个发布者，而我却看到他身后隔着床的衣柜，动了一下

那是一只对开门的木质小衣柜，适合单身汉，职业本能告诉我，刚才绝不是眼花

衣柜的门开了一下，然后又关上了

就像是有一个人，在里面向外尝试推衣柜的门，门开了一点，又因为力气不够，门自动回弹了回去。

信鸽，你的衣柜里我在聊天窗口打字，还没来得及打完发出……

门

衣柜

衣柜的门

……

群里已经开始刷屏

因为，一只信鸽身后的衣柜，对开的两扇门，这次完全打开了

它们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，由内向外推开，像极了有一个人在里面，往外开门

群里一片提示，然而，一只信鸽没有看到。

他开始认真看小说最后一章的内容，没有看群。

下一秒，群内所有消息，戛然而止

没人再说一句话。

因为，所有人都和我一样，完全呆住了

那只自动开门的衣柜里，走出来一个人。

不，应该说是……一套衣服。

那是一套灰色的西装，有上装也有裤子，看起来质地还不错，里面衬着一件白色衬衫，衣领下甚至还打着一根暗红色的领带。

这套灰色西装是干瘪的，因为它没有真的被人穿在身上，但它却像真有人穿着它一样，走出衣柜，绕过了单人床

我们甚至能看到，它行动时裤子膝部的弯曲，以及西装袖子的摆动

这个结尾不对啊

一只信鸽犹自不觉，不满地嘟囔起来，兄弟们，你们看了没啊?狗作者呢，出来啊，解释一下，老子追更了三年多，今晚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?

画面中，一只信鸽在操作键盘鼠标，他切到了读者群窗口，正在输入

突然，他的动作停住

他眯着眼睛，一脸迷惑，念念有词: 衣柜?衣柜咋了?

他看到了群里的提示，于是扭着脖子，准备回头

与此同时，终于有群友反应过来，在群里喊: 衣服西装

快跑

操操操什么鬼啊

一只信鸽一脸茫然: 哈?

他的脖子，扭过去 90 度，身体也开始转动，即将完成转身回头的动作。

然而，来不及了

一双手臂……不，是一对灰色西装的袖子，从后面，搭到了他的肩膀。

接着，它们合拢。

这动作，像极了是一对亲密的情侣，女孩子从身后环抱住男朋友的脖子。

或许，还要踮起脚尖，凑到前面，亲吻一下男朋友的脸。

但这个夜晚，不会有一个女孩子亲吻一只信鸽的脸。

只会有一根红色领带，缠绕住他的脖子，然后收紧收紧收紧直到剧烈挣扎的他的脸憋得通红，再到血红，再到暗红，跟那根领带一样的颜色

2

在二十多个人围观的群直播画面里，一个年轻男人，被一套西装死死抱住，任凭他如何挣扎，也脱离不了身下那张椅子，无法逃脱被一根领带活生生勒死的结局

他的脸孔扭曲、暗红，他的瞳孔凝缩，眼球暴突，直至死亡之后，脸颊上的肌肉还在抽搐。

一截发紫的舌尖，从咧开的嘴角滑出，大量唾液随之滴落……

读者群里，再度陷入和一只信鸽的房间里一样的死亡般的寂静。

这一刻，一名警察的职业本能，已经无法使我镇定

因为，这已经超出常人和科学的认知

3

咣当

直播画面中，勒死一只信鸽的领带、缠绕他的西装，忽然都松开。

它失去了一切力量和支撑，从一只信鸽的背后滑落下去。

一只信鸽的身体终于从僵直状态得以倒塌，歪向椅子的一侧，轰然倒地。

他的倒下，带动了电脑桌，震动了摄像头，直播画面猛地一晃，偏向电脑桌旁的窗户。

窗外，是一片城市的夜灯。

那些霓光深处，有一座高楼，楼顶的塔状尖顶上，射灯向四面方照射。

这一幕将我猛地从震骇和惊悚中唤醒

一只信鸽跟我在同一个城市

惊悚使我的手在发抖，动作都不能连贯，我拿出手机，强作镇定，拨通了同事的电话: 喂是我，郑业快，有一起……凶杀案应该是发生在城南某个地方给我接市局网络中心，定位受害者网络位置，我给你们他的……这事我解释不清，我马上去局里

我猛地站起来，警服都来不及换。

此刻，读者群里已经炸开了锅。

我套上鞋子就要出门的一瞬间，看到群窗口里，黑色机器人头像的发布者再次发言——

规则 2: 请务必在今夜 0 点前，阅读完本作品最后一章否则，恐怖会降临

现在是晚上 21 点 38 分。

4

我冲出家门，直奔警局。

从警数年，大小案件我没少参与，各类凶杀，乃至离奇案件，也曾经手过，种种恐怖、血腥的场面不在话下，已经很难有什么能让我感到惊惶恐怖了。

但今晚不同。

那是非人类事件

我亲眼目睹的，非人类事件

开车路上，我再次联系局里，告知一只信鸽的网络信息。

至于具体的案件情况，我一时间竟词穷，不知该怎么跟同事们解释。

不出意外，我赶到警局时，网络中心的同事已经完成了对一只信鸽的定位。

平安家园，城南一个老小区。

根据网络地址，连一只信鸽具体的住址，以及他本人的信息，也都锁定成功。

何成功，男，26 岁，非本地户籍，3 年前来岛市工作居住，目前是无业状态。

警车里，我们领导李队翻看着仓促到手的资料，抬起头来，狐疑地看着我，小郑，你说清楚点，到底什么情况?你是说，这个人是跟你看同一本小说的网友，在一个读者群里，现场直播，被人杀了?

不……不是人

我郑重解释，李队，你相信吗，没有人，是一套没有人穿的衣服，把一个人，杀死了

李队卷起手里的资料，就想敲我: 胡扯什么蛋呢

我急了，连忙拿出手机，打开那个读者群。

嗯?

我霎时一惊。

整个群里，空荡荡的，全部聊天记录，都被清空了

并且，处于全员禁言状态

靠，这怎么回事?

我顿时连解释都不知该怎么解释。

如果不是群成员列表里，明晃晃地挂着一个黑色机器人头像的发布者，我差点要怀疑自己得了妄想症

幸好，平安家园不远。

晚上十点一刻，我们来到目的地，38 号楼 2 单元 702-3 室。

这是被房东将一整套房子分割出来的多个单间的一间。

李队带着我们三个人，先是敲门，无人答应，接着李队点了一下头，同事小陈便拿出破门锤。

砸锁，破门

门开得一瞬，我蓦地眯起眼睛。

这是一个简单的单身汉房间，一张单人床，一只木制双开门衣柜，床角相对的房间角落，摆着一张电脑桌，旁边是窗户。

透过窗户，能看到本市地标性建筑……

电脑桌前，椅子歪在一旁，地上侧俯着一个年轻男人。

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，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根暗红色领带，领带下端卡在椅子扶手的缝隙里，吊着俯向地面的他的脖子。

因为领带不够长，他的脖子悬在半空，脸部只有侧额碰到地面。

他侧仰着的脸孔扭曲、暗红，瞳孔凝缩，眼球暴突

一截发紫的舌尖，从他咧开的嘴角滑出，一摊唾液落在地板上。

真死人了?

李队和三名同事，都很吃惊。

他们不知道，我的震惊，更加强烈

不对

不是这样

明明不是这样的

5

半个小时后，局里的法医赶到。

我们也联系到了房东，又请出了隔壁的邻居，进一步了解情况。

当然，整个过程，基本是李队他们操作。

我，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。

我一次又一次打开那个读者群，看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。

全体禁言，聊天记录清空。

6

初步考虑，意外身亡的可能性比较大，当然，也不能排除自杀的可能。

即便是局里最好的法医，也很难立刻给出结论。

小郑，你是不是看错了?李队皱着眉头，给我递了根烟，你好好想想，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，在直播画面里看到了别人意外死亡?哦，也有可能是自杀，导致你出现了恍惚……

我摇头: 李队，我觉得我不可能——

我自己停住了话头。

事实胜过一切，眼前看见的才是真实的。

这样，我给你两天假，你去找一下聂医生。

聂医生是本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正高级专家，跟我们局是长期合作关系，除了协助一些案件，有时一些同事的心理疏导问题，也会找他。

7

回到局里，完成后续一些手续后，已经很晚了。

从警多年，哪怕是为了一个案子，跨省两千公里抓捕凶犯，我都不曾如今晚这样感到疲累过。

群直播画面中的情形，一遍一遍在我脑海回放，我感到这个秋夜格外寒冷。

开车回到小区，停车之后，我抽足了三支烟，才提起精神，准备回家。

我神思恍惚地走进电梯。

走进电梯的一刹那，突然，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。

我心口猝然一紧，像是有一根领带，缠住了我的心脏血管，要将我的心脏勒爆

幸好，我拿出手机一看，来电人是李队。

小郑。

李队的声音很沉，有点古怪，刚才，局里接到警情，是一个网友，他说，在一部小说的读者群里，看到有群友在直播中被……杀死他根据画面中窗外的建筑，查了很久，才确认是发生在我们岛市，向我们报警。

我刚顺手按下我家的楼层。

一股森然的冷意，狠狠刺穿我的心房，不需要一根领带的缠绕，我的心脏也要爆开了

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: 李队现在你信我了吧?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那个群里，有二十……不对，是二十……除了作者和死者，应该有二十五个人，都看到了你要是还不信，就让网络中心去查，把那个群里的人都查到，挨个联系他们

嘟嘟嘟——

喂喂喂?李队操

我简直要发疯

关键时刻，电梯里没信号了

我差点控制不住，将手机砸出去。

突然，通话中断的手机屏幕上，弹出一个群聊天提示。

我飞快点开。

@全体成员 提示距离 0 点，还有 10 秒

——黑色机器人头像的发布者

倒计时 10

9

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