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庭暗影窗外的夜色像浓稠的墨，被写字楼的高光映得愈发沉闷。
许温恺站在出租屋里面向窗台，将衬衫严丝合缝地扎入裤中。
手机屏幕一首亮着，母亲的微信消息密集弹出，仿佛要把屏幕塞满。
“温恺，又没回家吃饭？”
许母的语音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。
他看了看时间，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片刻。
工作还没做完，数据分析堆成山，一通电话足以打乱剩下的思路。
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。
“妈，最近公司有新项目，得加班，回来太晚怕吵到你。”
他的声音有意压低，似乎担心被外头的聒噪打扰到。
“工作重要你身体也重要。
你年纪也不小了，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？
你阿姨家那谁，上周见了几个相亲对象……”许母的语气由关心逐步攀升至催促，从家庭餐桌跳转到亲戚的婚事进展，每个字都像无形的枷锁。
他扶了扶额角，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平静：“妈，我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，等忙完这阵再说。”
“你总这么说，事情哪天能了？
小伙子别太闷，遇到合适的即时一点。”
许母下意识用方言说道，叹了口气又补充一句，“你爸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一趟。
地图生意不景气，他也急。”
许温恺呼吸微顿。
父亲的沉默和母亲的絮叨，家里的黑白两极，从小就压在他的肩头。
每次一说起人生规划，就变成单方面的指令与焦虑。
“我答应你，下周抽空回家。”
他低声说完，草草挂断电话，将手机扔回床头。
屋内静了下来。
他忽然想起林初雪，想起来她那晚在咖啡馆里，执着地转动杯缘时的神情。
她的安静里有一道裂纹，那一夜亮起的灯光下，她的轮廓柔软而清晰。
他有些莫名地想要跟她多说一点，起码在她面前，不用每句话都小心翼翼。
短暂的喘息后，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再次刺入眼球。
家庭的影子却始终挥不去，像懒散又执拗的阴霾。
他点开微信，犹豫间发给了林初雪一句：“还没睡吧？”
……林初雪此刻正坐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。
屋子太旧，窗缝冬夏通风，桌角贴满了便利贴和打印稿。
父亲在隔壁房间，从下班回家后便不再说话，只是反复翻看旧书，一杯茶，几声咳嗽，日复一日。
她正在整理书稿，写到一半，心里忽然升起疲累。
父亲推开房门，带进一股陈旧的风味。
林初雪抬头望见，父亲的眉心始终皱着，他没有开灯，像是怕光线惊扰了什么。
“写东西？”
他挑了下嘴角，语调里夹着微不可察的不屑。
“嗯，还差一部分。”
她难得多说了几个字，顿了顿，“你要不要用电脑？”
“用不着。
你妈以前都说，写这些没前途。”
父亲绕开她的话，语气冷淡。
屋子静得可以听见钟表秒针滴答。
父亲很快又走了出去。
林初雪抠着桌面的木屑，望着父亲苍白的背影，心里忽然抽痛。
她一首希望父亲可以多问自己几句，多给一声支持。
可父亲的疏离像一堵透明的墙，把关爱和认同都挡在外头。
电脑屏幕忽然弹出微信消息，是许温恺的：“还没睡吧？”
犹豫片刻，她回复：“刚写完一点，你也是吗？”
许温恺立即回道：“刚忙完。
想问你，有没有什么写作素材的规划？
或许我们可以下次聊聊。”
她咬着下唇，笑意从眼底氤氲开：“可以啊，有想法的时候找你。”
两人没有再说更多，各自归于沉默。
但在安静中，虚拟的交流带来一点莫名的慰藉。
孤独夜色下，细微的关心从城市一端抵达另一端。
……第二天清晨，许温恺回到父母家吃早饭。
门厅里热气氤氲，母亲正炒鸡蛋，父亲坐在电视前，只偶尔低声应和母亲的唠叨。
“温恺，回来得这么早？
是不是昨晚太晚没休息好？”
母亲递给他一碗豆浆，连带一句关切又夹杂着叮咛。
许温恺坐下，小口喝着豆浆，不动声色。
他看着父亲斑白的鬓发，想开口问些什么，却发现自己始终说不出口。
“妈，你可别总给我安排相亲了。
我不喜欢那种感觉。”
他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，声音低低的。
母亲手里动作一顿，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，皱起眉头：“我不是怕你耽误终身？
你这种性格，得有人给你张罗着点。”
她说着，目光里带上了委屈，“你小时候多爱黏我，现在见了我总是冷冷的，是不是心里怨我？”
空气里一阵沉默。
父亲抬头看了儿子一眼，没有接口，只是继续看电视。
家中的温暖仿佛突兀地隔断。
“我没有。”
许温恺缓缓说，“只是，工作己经很累了，回家不想再被催。”
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水面，泛起几圈涟漪，却没能改变彼此的距离。
他看到母亲的神情微微落寞，终究没有再说什么。
……同一时间，林初雪在楼下便利店买早餐。
拎着塑料袋上楼，楼道里碰见隔壁阿姨，阿姨笑着问，“你爸还好吗？
这几年身子骨不如以前了。”
林初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，只笑了笑，“还行，谢谢关心。”
回了屋子，父亲倚着门框，手里攥着一张旧报纸。
“你妈工资下个月少了些。
你自己要努力了，别想着写那些没用的东西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她声音低下去，几乎要被阳光吞没。
早餐热气升腾，她默默咀嚼那份寡淡。
成长仿佛是一纸薄薄的早餐单，每一餐都能咽下去，但从不饱足。
墙上那只旧钟表滴答作响，时间缓慢流转，每个人都在沉默中酝酿各自的挣扎和欲望。
家庭的暗影没有被日光抹去，只是藏进了新的一天里。
餐桌与书桌之间，是她情感无法逾越的距离。
……傍晚时分，许温恺加完班，独自走在回家的老旧巷子，墙面斑驳，地面溅着浅浅雨迹。
脚步声敲在石板路上，他忽然停下，看见前方一个笑容熟悉的身影挥手——宋之南站在巷口，手里拎着啤酒。
“温恺！”
宋之南笑着朝他招手，“今晚有空？
喝一杯，别让我总跟自己喝。”
许温恺犹豫了一下，脚步还是向前迈了过去。
他明白，也许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拒绝家庭的投影。
但在交错的人生里，有人陪着走上一段旧路，己是事半功倍。
两人并肩走向灯影下的便利店。
夜风穿过旧巷，像是抚平了心头那些说不出口的困顿。
未来还无从得见，但在这一刻，彼此短暂的陪伴终究照亮了各自的阴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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