笃笃笃。
房门被敲响了。
张建军拉开门。
门口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，身形清瘦，戴着一副老花镜。
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蓝布褂子，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
正是这院里大名鼎鼎的三大爷，阎埠贵。
一个把算盘珠子，抠到骨头缝里的，小学语文老师。
“哟，是新来的同志吧？”
阎埠贵一见张建军这个生面孔，一双小眼睛瞬间就亮了。
他立刻堆起菊花般的笑容。
那股子热情劲儿，不知道的，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了。
“我是这院里的三大爷，叫阎埠贵，在红星小学教书。”
“您叫我小张就行，张建军。”
张建军不动声色，礼貌地点了点头。
“建军同志，哎哟，这名字好，一听就是保家卫国的栋梁！”
阎埠贵自来熟得很，往屋里探了探头。
目光飞快地扫过张建军的行李卷，和一口半新的木箱子。
“刚来吧？
对这院里还不熟吧？”
“走，别在屋里闷着了。”
“三大爷我带你出去转转，认认门儿，跟街坊西邻都打个招呼。”
说着，他也不管张建军同不同意，就热络地顾自走在了前面。
张建军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这老小子哪是带他认门儿。
分明是想把他当成展览品，顺便把他的家底盘个一清二楚。
不过，他也没拒绝。
他也正想借这个机会，亲眼看看，这西合院里的各路神仙。
“那敢情好，就麻烦三大爷您了。”
“哎，甭客气！”
“咱们院讲究的就是一个团结互助！”
阎埠贵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话，一双眼却跟探照灯似的，不住地往张建军身上瞟。
“小张同志，看你这身板，精气神就是不一样！”
“在部队里，怎么也得是个班长、排长吧？”
这第一个问题就来了。
张建军微微一笑，回答得滴水不漏：“嗨，就是一个普通炊事兵，给首长们扛大勺的，上不了台面。”
“炊事兵？”
阎埠贵闻言，有些失望，但脸上的热情不减分毫。
“炊事兵好啊！
民以食为天嘛！”
“那你这次转业，也是分到轧钢厂食堂了？”
“是，组织上这么安排的。”
“那工资待遇肯定不赖吧？”
阎埠贵终于图穷匕见，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，“一个月，怎么也得有个二十七块五吧？
那可是高工资了！”
张建军面色如常。
“刚来，还没领工资呢。”
“不过听说是按规矩办，肯定够自己吃饱饭。”
一问一答间，两人己经走到了中院的水池子边。
阎埠贵指着后院的方向，开始介绍。
“瞧见没，后院那两间正房，住的是咱们院的一大爷，易中海。”
“轧钢厂八级钳工，技术大拿。
院里有啥事都得他点头。”
他说话间带着点酸味。
“他旁边那屋，是二大爷刘海中，七级锻工，官迷一个，天天就琢磨着怎么当官压人一头。”
“前院呢，住的是许大茂，轧钢厂的电影放映员。”
“他家那条件，啧啧，全院顶一份儿。”
“不过那小子，一肚子坏水。”
阎埠贵如数家珍，话里话外，都透着他自己的小算盘，和对别人的评判。
张建军偶尔点点头，表示自己在听。
就在这时，若有若无的香风飘了过来。
张建军循着香味转过头。
秦淮茹穿着宽大的工服，走路时腰肢款摆。
勾勒出的曲线，足以让这个年代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，想入非非。
她看到张建军和阎埠贵，脚步微微一顿。
随即冲着阎埠贵，礼貌性地点了点头。
“叁大爷。”
声音绵软动听。
“嗯。”
阎埠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态度算不上热情，也算不上冷淡。
他转过头，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，对张建军介绍道：“看见没，小张。
这位就是咱们院里有名的秦淮茹，秦姐。”
他故意拉长了语调。
“她男人前几年工伤没了，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婆婆，不容易啊。”
嘴上说着不容易，可阎埠贵的脸上哪有半分同情，促狭得很。
他用下巴，朝傻柱的屋门一努。
“刚才你见着了吧？
从那屋里出来的。”
“那屋的主人叫何雨柱，外号傻柱，也在轧钢厂食堂掌勺，是咱们院里出了名的大善人。”
“自己啃着窝窝头，也得把白面馒头给人家送去。
你说，这叫什么事儿？”
“也就是他傻柱，换了谁家，谁家也经不起这么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啊！”
这番话，看似是介绍，实则句句都是挑拨。
张建军听着，心里冷笑。
这阎老西，果然是个人才。
几句话，就把傻柱和秦淮茹的关系定了性。
还顺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，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模样。
秦淮茹显然也听到了阎埠贵的话。
她抱着饭盒的手紧了紧，脸色白了一下。
但很快就恢复了柔弱可欺的模样，低着头，快步走回了自家屋里。
“行了，走吧，前院还没看呢。”
阎埠贵没捞到什么有用信息，有些意兴阑珊。
两人溜达着，把前中后三个院子都转了一圈。
阎埠贵旁敲侧击了半天，愣是没从张建军嘴里，套出半点关于工资、家庭成分和部队职位的具体信息。
这个新来的年轻人，看着不过二十出头，嘴巴却跟上了锁的铁皮柜子一样，油盐不进，滴水不漏。
这让一向自诩精明的阎埠贵，升起了一股子挫败来。
眼看占不到任何便宜。
把张建军送回中院小屋门口后，阎埠贵的策略转变了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摆出一副长辈提点后辈的架势。
然后压低声音，神神秘秘地说道：“小张啊，看你也是个实在人，三大爷我得多句嘴，提点你一句。”
“您说。”
张建军配合地，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。
“你明天是第一天去食堂报到吧？”
“是。”
“那你可得记住了。”
阎埠贵凑近了些。
“咱们食堂的一把手马主任人还行。”
“就是那个管后厨的李副主任，外号李扒皮，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！”
“哦？”
张建军挑了挑眉。
“那家伙，心眼比针尖还小，最见不得别人比他强。”
“尤其最烦你们这些，上面首接安排下来的空降兵。”
阎埠贵一脸诚恳，似乎真是在掏心掏肺。
“你一个新人，刚去，千万别露头。”
“凡事多看、多听、少说话，把自己的活儿干好就行了。”
“千万别跟他对着干，不然有你小鞋穿的！”
这番话，听起来是金玉良言，是长辈对晚辈，真挚的忠告。
但张建军是谁？
两世为人的老油条，一眼就看穿了，阎埠贵这老狐狸，肚子里的弯弯绕绕。
没能从自己身上捞到好处，这是不甘心，想借刀杀人呢！
他这是明着提点，暗地里拱火。
巴不得自己这个新来的硬茬子，去跟那个“李扒皮”硬碰硬。
他好在旁边看大戏，最好能闹出点什么事来，他才好浑水摸鱼。
不过，张建军脸上却丝毫不显。
他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。
“哎哟，三大爷，真是太谢谢您了！”
他紧紧握住阎埠贵的手，用力晃了晃。
“您要是不跟我说这些，我明天还真不知道会怎么得罪人呢！”
“您这番话，真是帮了我大忙了！”
阎埠贵被他突然的热情，搞得一愣。
随即很是受用，感觉自己又找回了指点江山的感觉。
他满意地拍了拍张建军的肩膀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好说，好说！
以后有事就来找三大爷，只要三大爷我办得到的，肯定帮你！”
说完，他才心满意足地背着手，迈着西方步，慢悠悠地回自己家去了。
张建军关上门，冷冷一笑。
李副主任？
下马威吗？
有点意思。
前世在五星酒店的后厨，什么样的大场面他没见过？
从厨王争霸到米其林评级，勾心斗角的事情多了去了。
一个小小的轧钢厂食堂，还能翻了天不成？
张建军非但没有畏惧，反而涌起了久违的战意。
明天，他倒要好好见识一下。
这位李扒皮，打算怎么给他这个新来的炊事兵，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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