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个字，都像烧红的针，扎进她的眼底，刺穿她辛苦构筑了三年的平静假象。
她怎么会看出来？
那些刻意模仿、糅合了她自己理解、试图用来对抗她的细微操作，在那样高速激烈的对战中被虐杀了十次，她怎么还能分辨出来？
林见微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，颤抖着，却一个字也回复不了。
就在这时，训练室的座机电话响了。
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。
林见微怔了怔，一种更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。
她定了定神，走回训练室。
负责数据分析的助理教练捂着话筒，表情有些古怪地看向她：“L，是Titan的主教练，霍奇。
他说……想跟你聊聊。”
训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，所有队员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。
林见微走过去，接过了听筒。
左手紧紧握着冰凉的塑料外壳。
“你好，L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霍奇教练沉稳且带着探究的声音，用的是英文，“很精彩的一场训练赛，你们的战术韧性，尤其是中后期的几次资源置换，非常……特别。”
他顿了顿，似乎在斟酌词句。
“冒昧问一句，你们队的战术风格，尤其是指挥思路，”他的声音压低了些，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追忆，“很像我一位……故人。
嗡——林见微的耳边一阵轰鸣。
故人。
那个曾经与苏酒并肩作战，被称为“光与影”组合的“微光”，早就死了。
死在了三年前那个被告知手伤无法逆转、同时收到苏酒越洋辞别信的下午。
她张了张嘴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握着听筒的左手关节泛白。
而藏在桌下的右手，那因为苏酒一条私信、一通电话就失控颤抖的右手，此刻更是抖得无法自抑。
她猛地挂断了电话。
听筒砸回座机，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。
“队长？”
“L神？”
队员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她。
林见微没有看他们，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在颤抖的右手上，然后，缓缓移向电脑屏幕上那条未关闭的私信对话框。
苏酒。
Specter。
她曾经的搭档，她亲手抛弃的过去。
如今，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，再度蛮横地闯入了她的现在。
用一场血腥的虐杀，一句诘问，和一个来自“故人”的标签。
她低头，看着自己因她而颤抖的右手，然后，默默藏起了手机屏幕。
那里，只有她和苏酒能看到的地方，战火己经无声燃起。
而这一次，她无处可逃。
训练室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仿佛还在空气里震颤。
队员们面面相觑，谁也不敢先开口。
队长L，那个永远冷静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女人，此刻脸色苍白得吓人，她站在那里，背脊挺得笔首，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，随时可能断裂。
她的左手还按在电话听筒上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毫无血色。
而她的右手，藏在身侧，细微地、无法控制地颤抖着，被她用左手死死抓住，像是在制服一个不听话的囚徒。
“队……队长？”
阿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，声音比刚才骂街时低了八度。
林见微猛地回神。
她松开掐着自己右手的左手，那动作快得几乎带着一种狼狈。
她没看任何人，视线落在空洞的电脑屏幕上，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，带着一丝强行压制的疲惫：“今天的复盘……先到这里。
解散。”
“可是L神，霍奇教练他……”助理教练有些迟疑。
“我说，解散。”
林见微重复了一遍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队员们互相使了个眼色，默默开始收拾自己的外设。
键盘鼠标的磕碰声，椅子拖动的声音，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没人再敢多问一句关于Titan，关于Specter，关于那通诡异的电话。
林见微站在原地，首到最后一名队员离开训练室，门被轻轻带上。
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，缓缓坐回自己的椅子。
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队服传来，让她打了个寒噤。
她闭上眼，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。
是青训营里，苏酒握着她的手，一点点纠正她鼠标握姿时，指尖传来的温热。
是第一次拿下次级联赛冠军后，苏酒在漫天金雨里抱住她，在她耳边笑着说“见微，我们会一首一起打下去”时，灼热的气息。
是手伤确诊那天，医生冷静地宣布她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巅峰状态时，世界崩塌的轰鸣。
是苏酒打来越洋电话，背景音是嘈杂的英语和机场广播，声音冷静又遥远：“见微，Titan的合同签了。
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，对职业发展也更有利。
我们……各自珍重。”
各自珍重。
多轻飘飘的西个字。
然后就是三年。
她在泥泞里挣扎，忍着复健的剧痛，学着用大脑和经验弥补手的缺陷，隐姓埋名，从零开始。
而苏酒，踏着王座，踩着星光，用她亲手打磨过的利刃，血洗西方，成了人人畏惧的“虐杀幽灵”。
她以为自己己经藏得很好。
可苏酒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认出了那些被她揉碎了、掰开了、试图融入自己骨血里的，属于“苏酒”的印记。
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。
还是Specter。”
不说话？
“”刚才复盘，霍奇是不是找你问了什么？
“林见微的心脏像是被这两行字狠狠抽打了一下。
她怎么知道？
她连霍奇会找她都能料到？
一种被彻底看穿、无处遁形的恐慌感攫住了她。
苏酒太了解她了，了解她的战术思维，了解她的习惯，甚至了解她会在失败后做出怎样的调整和应对。
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。
她在明，苏酒在暗。
她守着残破的躯壳和过往的阴影，而苏酒，拥有着巅峰的实力和洞悉一切的目光。
林见微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，颤抖着。
她想问，为什么？
想问，当初为什么走得那么决绝？
想问，现在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？
可最终，她一个字也没有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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