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第一缕熹微透过破旧的窗纸，落在洛昭昭脸上。
她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。
在ICU养成的浅眠习惯，加上身处陌生环境的警觉，让她睡得并不安稳。
身下的干草硌得她浑身酸痛，夜间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。
外间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她悄悄探头，看见沈时君己经起身，正将那条充当被褥的旧外衫仔细叠好。
他的动作依旧从容，仿佛身处破屋与昔日华府并无不同。
“表哥。”
洛昭昭出声，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。
沈时君回头，晨光中他的脸色依旧苍白，但眼神清明：“醒了？”
他顿了顿，“我去附近看看，能否寻些吃食。
你……暂且留在此处。”
他的安排简洁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，是习惯性的发号施令，也是此刻最合理的分工。
洛昭昭点头，没有异议。
她知道自己对周遭环境一无所知，贸然跟去可能添乱。
沈时君离开后，小院彻底安静下来。
洛昭昭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空气，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他们暂时的“家”。
院子比她昨晚模糊看到的更大一些，除了主屋和旁边一间堆放杂物的棚子，还有一口井。
最重要的是，她看到了东边墙角那片长满杂草、却沐浴在晨光下的荒地。
土质看起来不算太差。
希望在她心中悄然滋生。
她先是将屋内再次简单清扫，将那些破损的窗纸尽量抚平，挡住最大的破洞。
随后，她走到那口井边，学着沈时君昨天的样子，费力地打上来半桶水。
井水依旧浑浊，但她耐心地等着它沉淀。
等待的间隙，她走到那片荒地前，蹲下身，用手扒开表面的杂草，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开。
湿润，略带黏性——是能长东西的土。
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：必须尽快把地开出来，种上东西。
光靠沈时君外出寻找，食物来源太不稳定。
她起身，走向那个杂物棚。
棚子里堆着些不知年代的破烂家什，落满厚厚灰尘。
她仔细翻找，希望能找到些合用的工具。
最终，只找到一根结实的木棍，和几块边缘锋利的石片。
她用棚子里找到的旧麻绳，将石片牢牢绑在木棍一端，做成了一把简陋无比的“石锄”。
当她扛着这自制的工具回到院中时，沈时君也回来了。
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，肩上还挎着一个旧水囊。
看到洛昭昭手中的“石锄”，他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。
“附近有条小溪，”他将布包放在院中唯一的石磨上打开，里面是几个还沾着泥土的野薯，以及一小捧红彤彤的野果，“用这个，换了点东西。”
洛昭昭这才注意到，他腰间原本佩戴的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不见了。
那是他浑身上下，最后一件可能值点钱的东西。
洛昭昭心头微涩，没有多问，只是将野薯和野果分成两份，将多的那份推到他面前：“表兄先吃。”
沈时君看了她一眼，没说什么，拿起自己那份，走到井边清洗。
两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简陋的早餐。
野薯生脆，带着土腥味，野果酸涩，但总算缓解了灼人的饥饿感。
吃完后，洛昭昭拿起她的“石锄”，指向那片荒地，目光灼灼：“表兄，我想把那边开出来，种点东西。”
沈时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：“此物不堪用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和那粗糙的工具上。
“暂时找不到更好的了，”洛昭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乐观且坚定，“慢慢来，总能开出一点是一点。”
沈时君沉默片刻，忽然转身走向杂物棚。
不多时，他拿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形制完好的锄头，和一把小些的铲子走了出来。
“用这个。”
他将锄头递给她，自己拿起了铲子，“我清理草根。”
他的动作自然，仿佛这本就是他计划内的事。
洛昭昭怔了一下，心头涌上一股暖流。
她接过锄头，入手沉甸甸的，木柄粗糙，却比那石片好了太多。
“谢谢表哥！”
她学着记忆中农民的样子，双手握紧锄柄，用力向那片板结的土地刨去。
“咚！”
一声闷响。
反震的力道让她虎口发麻，手臂一阵酸软，地上只留下一个浅坑。
沈时君正在一旁清理纠缠的草根，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，但很快便找到了章法，效率远比她胡乱挥砍要高。
见她受挫，他停下动作，抬眸看她。
“角度不对。”
他声音平淡，听不出情绪，只虚虚在她身侧比划了一下，“手腕下沉，借腰力。”
洛昭昭抿了抿唇，依言调整。
这一次，锄头终于吃进土里更深了些。
她心头一喜，再接再厉。
阳光渐渐炽烈起来。
汗水很快浸湿了洛昭昭的鬓角，顺着脸颊滑落，滴在新翻的泥土上。
手臂酸得快要抬不起来，掌心也被磨得发红刺痛，但她咬着牙，一下，又一下。
沈时君偶尔会停下，默默将她刨松的土块敲碎，或是将她未清理干净的草根利落地铲断。
他没有再多说什么，但那无声的协助，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安心。
她抹了把汗，看着那一小片在自己手下逐渐变得松软的土地，虽然缓慢，虽然笨拙，却每一步都踏踏实实。
上一辈子被病痛折磨，大半时间都躺在病床上。
她从未像此刻这般，真实地感觉到“活着”——能自由地呼吸，能尽情地流汗，能清晰地感受到肌肉的酸痛与疲劳，甚至掌心被磨破的刺痛，都让她无比确幸。
快到正午时，两人合力，竟也清理翻整出了一小片像模像样的土地。
新翻的泥土散发着独特的气息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肥沃。
洛昭昭首起酸痛的腰，看着共同的劳动成果，成就感油然而生。
她脸上沾了泥点，笑容却比阳光还灿烂：“表哥，你看！
下午我就去问问邻居，有没有菜种！”
沈时君站在她身侧，目光掠过那片土地，最后落在她亮得惊人的眼眸上。
他额上也带着细密的汗珠，清冷的气质被这劳作的气息冲淡了几分，添了些许人间烟火气。
“嗯。”
他应了一声，声音似乎不再那么冰凉，“先用饭。”
他转身走向灶间，准备处理剩下的野薯。
洛昭昭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那依旧挺拔，却似乎不再那么孤绝的背影，心底的希望，如同这新翻的泥土，变得坚实而具体起来。
活下去，似乎不再只是一个遥远的口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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